中俄资讯网注：本文作者为央视驻俄记者 转自俄语公众号

   2015年的最后几天，罗叔跟我约稿，要我讲讲驻外的事情。

    我咬了好几天笔头依然写不出来，概因为驻外记者的经历和我的预想出入甚大，不想让我的偏见误人子弟，同时又觉着多少囧事不吐不快。想起来上学时特别崇拜闾丘露薇，曾经信誓旦旦的说：“有一天格鲁吉亚再打仗，我就去当战地记者！”现在终于明白，怎可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其实，做一名驻外记者，欢乐大多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一句话，死嗑自己，愉悦他人。

    驻外关键词之一：得瑟

    要说到旅游，整个俄语片区覆盖面积广、文化差异大，值得文艺青年没完没了的得瑟。莫斯科的美景自不言说，去彼得堡看红帆船，去堪察加看大熊，摩尔曼斯克看极光，乌法吃蜂蜜、贝加尔湖边吃烤鱼、切尔诺贝利看世界末日、长途跋涉来回颠，自然风光饱览个遍。再加上毛子国人生性彪悍，没完没了的搞什么军演航展军事竞赛、海军节、空降兵节、重中之重是那一年一度的五九大阅兵。湛蓝的天空下，主战坦克、装甲车、扫雷车横穿红场、从傻傻分不清楚的军事白痴，转眼变成花痴。吃力的辨别着战斗机直升机轰炸机，回想着这是苏34还是米28，熏着苏霍伊、米格、伊尔的黑烟，享受着一个个很热的“连环屁”。若是在任期内赶上一次T34窜出人群，哑弹冲上观众台、战斗机直直的坠落下来一类的事情而毫发无损，那就真的该祈祷上苍了。更刺激的是去乌东找碎尸、趟地雷，翻高墙、钻防空洞、走遍所有的骚乱据点。重要前提是必须先苦苦背过所有的武器单词，以便在士兵们冲你大喊时明白他是在提醒你脚下有雷还是身后有枪。

    风光的背后，旅途劳顿自是难以言说。从莫斯科到远东、到中亚多是红眼航班，夜里出发白天到达，腰酸背痛腿抽筋。如果有幸做一次土航或者塔航的小飞机，即可领略在高空中四壁透风的清凉和七荤八素的颠簸。还有一些地方的机场没有传送带，行李靠人卸，站着等行李就要等半天。我等行李最久的纪录保持在伏尔加格勒，数九寒天里的夜晚等了两个半小时。那个地方的机场简陋的像个火车站，雪气一点一点的渗进大厅里来。转盘被另一个飞机的行李堵得不通气，可那个飞机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群人看着别人的东西干跺脚，直到搬运工不知从哪里运来了箱子，一个一个去认领。还有飞机误点，航班取消，坑死人不偿命。出发时天气好好的，到了机场开始大雾弥漫。在候机厅里等待了大半天，想俺们再回宾馆重新入住好了，航班竟然又通了。

    长此以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在任何的交通工具上闭眼就着，在夜深人静的夜里瞪眼睡不着。由于时差的缘故，从西边飞到东边以后就会失眠，从东边飞回西边以后就要早睡。不管睡了几个小时，一大早都要满血复活去拍摄，扛到中午脑子就已经晕成了浆糊。

    每次值班前祈祷不要赶上啥突发事件，否则就要不停的写稿、辟谣、连线，急急的洗脸、化妆、卷头发、免提着快被打爆的电话。更郁闷的是，好不容易优雅一次，穿个裙子去开会，遇上抗议人群与军警冲突引发爆炸，穿着细跟高跟鞋吭哧吭哧拎着机器跑上几百米，恨不得光脚，更恨自己没穿防弹衣，即使它紧绷着人难受，压得脊柱缩短五厘米，可是最起码，看到血淋淋的伤员破碎的玻璃，穿着防弹衣总是能控制一下哆嗦。五九阅兵、新年庆典都要提前候场，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等上几个小时冰冰凉酷酷爽，更悲催的是军乐节游行赶上大雨如注，淋成鸡淋成狗。

    驻外关键词之二：挨饿

    驻外第一课，也是贯穿始终的一堂课，是挨饿。以前不知，这世上饿的感觉竟然有千百种，没吃完早饭的饿是肚子里一片虚空，整个人都变的轻盈无比。干活过程中的饿是极度烦躁，肚子咕咕叫让人心烦意乱。寒冷时的饿是前心贴后背、浑身上下在颤抖。郁闷时的饿是柔肠百结，拧着劲让人懒着不想动。最痛苦的是非饿不能写稿，因为吃饱了就困了。

    经常，前一天熬夜发稿，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草草的洗漱一下煮个面，吃完已经是中午了。突然来了个活匆匆收拾下去采访，在外面跑几个小时回来再赶上堵车，只好在街边买个麦当劳沙乌拉玛之类的解决一下。晚上写完稿做完片子，十点多钟，又变得饥肠辘辘，于是开始就吃饭还是不吃饭展开激烈的思想斗争。想来想去不能委屈了自己，于是炒菜、炖肉，吃点水果、喝个酸奶大半夜带着饱饱的罪恶感睡去了。由于一日三餐点不对，饥一顿饱一顿，落下胃病是很自然的事情。亲爱的们，如果你的朋友在驻外一段时间出现了肥胖症状，一定要好言安慰，好语相劝，这是彻彻底底的工伤！

    即便在绝境时，总是有那么个朋友不离不弃，我们的死忠就是那老干妈了。它可以煮面，就粥，就面包、拌凉菜，卤鸡翅，酱排骨，冬夏皆宜，中西合璧。对着奶酪洋葱肉汤大面包叹气的时候，看见一瓶老干妈，简直是黑暗里的那一抹亮光，沙漠中的一颗露珠，辣的亲切、辣得过瘾，把眼前一大盘饭一扫而光。就着老干妈想着烤鱼水煮肉片麻婆豆腐，眼泪要掉下来了。

    老干妈还告诉我们好多条颠扑不灭的真理，做人不要太贪心，踏踏实实干好一样一辈子就够了；不要总想着跳槽，不苦心钻研几十年哪做得出老干妈一样的精品；不要总想着去炒股，人家老干妈干了多少年都不去上市，再看看那千股跌停的场面，兜里即使只剩几颗钢镚儿也是现金为王啊！感恩老干妈。

    驻外关键词之三：孤独

    我觉着，工作中最难的不是拍摄本身，而是寻找题目，作出判断，准备预案、鉴别谎言。生活中，最难以忍受的是孤独。白雪皑皑中，眼看着时钟一点一滴的敲过，百无聊赖的沉寂中真的想冲灰蒙蒙的天空大喊。在此劝各位还没有出来驻外的兄弟姐妹，赶紧赶紧的在驻外之前解决一下终身大事，出来之后这件事情更加不易。拥抱一下各位在外相依为命的兄弟姐妹，珍惜缘分。祝贺各位能够携家带口驻外的亲们，就指望着去你那里改善生活了。

    驻外让我们不得不远离家人，身在战场却在电话里对父母说我离战场可远呢；经历了爆炸却撒谎说我这里挺太平的；饿着肚子跟父母描述前两天吃过的一顿好饭；手忙脚乱的炒个菜却一边夸口说我手艺现在可好了；撕心裂肺望着宝宝的照片发呆，看到别人的小孩心里要萌化了。

    那一日和同伴们，穿过红场旁曲曲折折的小胡同找车（忘了停车的具体位置），看着阑珊的灯火，忽然间鼻子有些发酸。是什么让这么多人义无反顾的在异国他乡抛洒自己的青春年华？为名嘛？在这个世界大混乱，娱乐大爆炸的时代，在传统媒体里无论怎么拼也拼不过网红吧。为利嘛？起得比鸡早，睡的比小姐晚，若真是为赚钱，比起去企业的很多同学依然是差的很远。我总觉着，可能对于大多数驻外的记者（或者扩大些，大多数记者）来说，大家还是觉着去记录一件事情的过程能让自己获得力量。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一篇文章，一张照片，一个瞬间，一个故事，而对于我自己来说，这是整个为了搜寻真相、误打误撞、上下折腾中所有感受和经历的集聚。还是那个老套而俗气的词，情怀吧。

    想起面试时我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做最好的驻俄记者！”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面试官后来的我同事当时可能是在心里笑喷了。现在觉着这句话概念不清、范围不清、标准不明，希望他们最好都忘记了。做一名好记者，不仅需要勇气，勤恳，更需要天分。上得战场、下得市场、耐得了零下十几度，这都远远不够，能够在迷雾重重中作出准确的判断才是一个好记者的基本素养。还有在这自媒体大潮兴起的今天，信息的传递无比迅速，传统媒体的驻外记者如何在这大潮中不迷失，不盲从、不落伍？

    哭哭笑笑人生路，坎坎坷坷红尘游。能够在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一段经历，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以后总是有些东西可以跟儿孙吹吹牛皮。

    中俄资讯网注：本文作者为央视驻俄记者 转自俄语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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