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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者：哈尔滨七集中俄文化集团董事长赵一群

 

　　米沙是个好人，在我们相识相知的两天时间里，我跟这位俄罗斯老人建立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深厚情谊。

　　这件事还要从1991年我代表公司跟俄方签订价值上亿的合同说起。签好合同我就带着100多人和价值上千万的建筑材料到达黑河对岸，然而，当时却联系不上对方企业，如果规定时间内赶不到莫斯科，我们将损失几千万。

　　没办法离开，又联系不上我们只能滞留在海关大厅，身上的钱全买吃的了。回国没有签证，去莫斯科也没有资金。已经开始有工人生病，就在我们滞留的第六天晚上，海关大厅来了老两口，老头是俄罗斯人叫米沙，是个教师；老太太是中国人姓郭，平时做点小买卖。

　　郭大娘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没想到在这种处境下你还在坚持，你为了什么？”我说：“我不想让合同毁在我手里。我做最后的争取吧，如果争取成功的话，为国家省点钱，如果不成功的话，也没办法。”米沙在一旁安静地听我们讲话，表情很复杂，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有病在身。他说：“我老伴是中国人，我想要帮帮你们，我家里小，你们几个人住我家，我再去求求人看看学校能不能有地方住剩下的人。”

　　就这样，在半夜11点钟，忽然来了两台很破的车，他拉着我们六个人住在他家，剩下的人全部住到了学校。安顿后，我说：“我们没有钱给你，我们什么都没有。”米沙挥了挥手说，不用说钱，先把事情办了。

　　经过了六天的周折，我们已经是人困马乏，忽然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饭，我们谁都没有客气。当晚，米沙很开心，他喝了点酒就聊开了。他有三、四个兄弟，卫国战争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去世了。他说：“你们中国女人不温柔，你大娘一辈子欺负我。虽然她不温柔，但是她很善良，我身体不好，她一直照顾我。我们有个孩子，后来出走了，我们老两口靠退休金维持生活，她种菜，我就辅导孩子挣点钱。”这一聊开，就到了后半夜，米沙开始有点不放心学校里我的那些兄弟，就拉着我去看他们，之后才放心地回来。

　　那时是七月份，天气很热，半夜老两口把我们的衣服都洗了，我记得他家的水是一下下压出来的，至今那吱吱悠悠的压水声我都记得很清楚。米沙负责搓衣服，郭大娘负责漂洗，半夜我们实在困得不行，就都睡了。当我们醒来，发现米沙正拿着一个特别古老的吹风机吹衣服。老两口一晚上也没睡觉。他说：“我没钱，只能让你穿得干净体面些。”米沙还送了我一件衣服，我试了下，他说：“虽然有点大，但是有精神，像个当领导的样子。”我就收下了。

　　米沙说：“我知道这是你们合同日期的最后一天，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作证明的，我们会想办法给你联系莫斯科。”之后，我又一次来到州政府，又一次被他们撂在一边等了好几个小时，后来才发现老两口领了好几十个俄罗斯人也来在政府，在门口站着。我问：“你们干嘛？”米沙说：“我们来跟州长谈谈，他们不能给俄罗斯人丢脸。”他是带了一帮人来帮我请愿的。终于，在晚上5点多钟来消息了，对方合作伙伴派飞机来接我们，终于没有违约。

　　临上飞机之前，米沙对我说：“以后，你来看看我，这就是你对我唯一的回报。”之后到了莫斯科，我就开始忙起来，逐渐地，这件事就被放在了一边。1994年，我要回国，特意绕到这个城市，看看他们老两口。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找他们，终于看到了郭大娘，并给了她2万卢布。我问：“米沙哪里去了？”她不说话，默默地把我带到了一个写着“走进上帝身边，做一辈子好人的人”的墓园，郭大娘才对我说：“你们见面那年米沙就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他躺在床上还在念叨你，说你特别像他的儿子，你走了之后他就一直盼你来信，盼了三年也没有消息。临终前，他还说如果你有一天找我们，来还钱，这钱一定不能要。”郭大娘看着墓碑又说：“老伴啊，他们来了，你在的时候不让我要，可是你走了之后我生活更加贫困了。我实在需要钱，你在天堂别怪罪我。”我才恍然大悟，米沙已经去世一年了。

　　我们在墓园呆了很久，但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当时，我口袋里还有点钱，我对着墓碑说：“米沙，那两万是还你的，我手里这些钱是给你老伴儿的，你也希望她过的好一点吧。我没来看你，对不起你，我违背了我的诺言，别怪罪我。”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我点上一颗烟，倒上一杯酒。

　　回到家，郭大娘才跟我讲，当年，米沙是如何戴上一身的勋章去找州长，现场如何跟州长拍桌子，最后促成州长跟莫斯科政府的对话，并联系到我的俄方合伙人。往事历历在目，我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后来，郭大娘来了一次哈尔滨，呆了半个多月，我劝她就留在哈尔滨吧，我来养她，可是她说，她老伴儿还在俄罗斯，她要回去。从此我们就无缘再次相见了。

不管怎么说 你不欠人家的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