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西方之间：剖析俄罗斯民族心态形成过程—《俄罗斯研究》
- 2011-3-8 字数：7736 《俄罗斯研究》 孔达科夫
- 东方和西方在世界文化这个整体中是一个“对撞”的涵义结构，而它们之间的对抗和冲突只是在特定情况下(殖民入侵、解放运动、民族文化复兴的高潮)才表现出来。然而，对于某些处于东西方边缘的文化(不仅是领土上的，还有涵义上的)领域来说，它们不由自主地接纳了来自东西方的两极涵义和价值观，对于这种文化来说，东西方因素混杂的现象以及“对撞”的结构不仅仅是典型的，而且构成了整个体系的“骨架”。在边际文化(既处于各种文化边缘的文化，译者注)中，相互排斥的双方：开放与封闭：“普世的同情心”与民族主义的弥赛亚意识、宇宙主义与分离主义；革命创新与保守怠惰；发展与停滞等等极端对立，但这并不是为了将双方完全彻底地分离开来。文化不停地徘徊于两种极端的趋向中，对于这种文化类型来说，这种态势不仅是自然而然的，而且是唯一可行的发展因素。在边际文化中，两分法并不是某种危机状态下的表现，而是在文化心态层次上所具有的，是整个历史发展过程的永恒特性。
边际文化既包括西方话语，又包括东方话语，这些话语构成一个体系，其所有层面都在由相互斗争的双方组成的涵义“对撞”中建构。这种体系一方面充斥着“整体的分裂”；另一方面，即使在发生分裂的情势中(特别是在分裂的条件下)，“对撞”靠两部分(或者两个方面)的力量支撑，双方构成同一个观念的统一涵义场。在这种情况下，被一分为二的统一体中的两个部分都感受到对方的引力和斥力，它们处在一种不稳定的力的平衡中。
在俄罗斯文化的自我意识中，东方和西方常常作为各不相同的涵义空间单独存在。但与此同时，在俄罗斯文化(像所有边际文化一样)中常常把“东一西方”的二律背反体现为“矛盾双方的统一”。表面上看，俄罗斯既与东方对立，又与西方对立，而其实，俄罗斯同时既是东方，又是西方，有时还分出世界上的两种“超级文明”，有时又将其合而为一。从这个意义上讲，俄罗斯与东方、西方一起，共同构成一个涵义“三位一体”，同时又与东西方组成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整体，并以此显示出其一元论的“全人类性”。
俄罗斯和俄罗斯文化处于东西方之间、亚欧之间。这种边际性引起了俄罗斯诸多内在的矛盾：诸如民族性格、心态、生活方式、日常生活、社会文化机制、公众心理和意识形态、专门的文化领域(包括科学和艺术、哲学和宗教)的矛盾性，还有社会文化历史发展的不可预知性。上述所有问题成为千百年来意识形态方面冲突和论争的根源：古往今来游牧民族和定居民族、多神教信徒和基督教信徒、聚和性和极权主义、个人主义者和国家主义者、宗教改革派和旧教派、西方派和斯拉夫派、改革的捍卫者和反对者、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民主派人士和共产党人等等的纷争此起彼伏。上述所有(及其他)“成对”的对立派成为难以分解的涵义二律背反，作为俄罗斯文化及其心态特有的结构式及其历史发展的自我复制模式而存在。
别尔嘉耶夫称俄罗斯为世界的单独部分一一“东一西方”(《俄罗斯思想》，1946)。他认为，世界历史的两股洪流——东方和西方——在俄罗斯相汇。普列汉诺夫(《俄罗斯社会思想史》，1914－1918)也指出俄罗斯文化和俄罗斯历史中存在两种背向而行的趋势，它们“奔向”不同的方向：既奔向西方(欧化的贵族文化)，又奔向东方(俄罗斯农民的传统文化)。然而俄罗斯文化的这两种模式(分别表现为向心模式和离心模式)尽管鲜明地对立，但绝对没有相互抵消：源自东方和西方的文化历史进程在俄罗斯文化中相合且相互排斥；在俄罗斯文化发展进程中，俄罗斯民族发展趋向本身时不时地会一分为二，既趋向西方又趋向东方，或者既抵制东方又抵制西方。
俄罗斯文化以及俄罗斯文明处于东西方之间，具有原本的边际性，这不仅产生了俄罗斯文化在终极目的和意愿上的普济主义(常常融合到弥赛亚及末世论的预感和理想中)，而且使得俄罗斯道路和俄罗斯命运充满戏剧性。它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灾难性事件和严峻考验层出不穷，这些常具有世界历史性意义。
如果把俄罗斯文明看成一个整体的、具有自身发展逻辑和鲜明的民族特性的历史发展现象，就会发现其深刻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屡试不爽的是，这种文明在历史形成和发展的任何一个阶段似乎都具有双重性，它同时展现出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欧洲的和亚洲的、定居的和游牧的、有组织的和无纪律的、人为的和自然的、世俗的和宗教的、政府的和反政府的、个人的和集体的——类似的“双套马车”的矛盾体是俄罗斯文明的特征，它亘古以来一直存在至今。双重信仰、双重思维、双重政权、分化，这些只是理解俄罗斯文明史的一系列重要概念中的几个，这些概念在古罗斯文化发展阶段就已经显现出来。俄罗斯文化中这类恒常的矛盾，一方面提高了文化自我发展的速度，另一方面也产生了阶段性的尖锐冲突，这种冲突是俄罗斯文明内在的固有特性。矛盾性成为俄罗斯文明机体性特征和类型性特征，就是所谓的“二元性”(或双重性)。
俄罗斯文化这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并非它的基质和深层涵义两个对立“内核”的机械相加，而是两者的“相生相伴”，不断变化。在这里，似乎“双中心”、“双内核”、“两极”同时“闪烁”，它既体现了内部深层的统一，同时又没有消除绝对的对立，这就是俄罗斯文化及其“双中心”的典型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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