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丽亚·亚历山德罗娃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主任研究员 中俄资讯网摘自《东北亚论坛》

近年来，俄中经贸合作分委会下设立的投资合作常设工作组发挥着主要作用。过去的25年，经贸合作已成为俄中经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近年来，双方都意识到简单的商品贸易发展潜力已经受到限制，因此，俄中两国从国家层面上提出了投资合作战略。

在研究中国对俄投资合作现状之前，应该首先认识中国“走出去”的战略。中国海外投资的优先领域是油气领域、自然资源开采领域和大型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在“互利合作，共同发展”的原则指导下，中国政府支持中国大型企业走出去进行海外投资。中国海外投资项目直接由中国商务部和省级商务部门负责审批。

研究中国对俄罗斯的投资应该首先了解中国商务部的政策导向：1.农业经济：果蔬种植和林木采伐；2.矿产开采：油气开采，煤炭开采，铁矿石、铜矿石、铝矿石、镍矿石、铅锌矿石等矿物质开采；3.工业：电子印刷设备生产，电子通信设备（包括计算机和电视机）生产，木材加工及家具制造，纺织和服装加工，造纸及其制品，烟草制品，金属制品，塑料制品，海陆交通工具生产。为此，要将中国商务部提出的指导意见及实际情况与中国对俄直接投资进行比较分析。

应该指出，对投资接受方俄罗斯来说，中国投资的作用有两种衡量标准。如果考虑累计投资的数量，中国对俄的投资数额是比较可观的（见图1）。

众所周知，巨大的投资数额包括对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项目的贷款。但，如果从外国直接投资作为对投资接受国经济发展的“发动机”的作用来看，中国对俄罗斯的投资规模还是很有限的（见图2和图3）。

根据2012年俄罗斯统计局的数据，在各国对俄累计直接投资中中国排列第10位（见图4）。

应该指出，这里采用了俄罗斯方面的数据，如果根据中方的数据，中国对俄罗斯经济的投资要更多一些（见图5）。

出现如此明显差异的原因，一种可能是中国投资方通过代理人或没有进行法人注册，以“灰色方式”在俄从事投资活动。例如，在旅游行业，每个旅游季节都有上万名中国游客通过免签证的形式赴俄旅游。

尽管近年来中国将俄罗斯视为具有潜力的投资市场，但是中国对俄罗斯的海外直接投资额依然有限（见图6）。

中国对俄投资的主要方向是：矿产开发、林业、能源、贸易、轻纺工业、家用电器、通讯、建筑和服务领域（见图7）。

提供的数据表明，中国投资者执行了“走出去”的战略。在制造业和正式注册的批发和零售贸易行业中，中国投资明显处于落后的状态。对于后者而言，目前中国还没有像欧尚、宜家、家乐福那样的世界大型零售贸易企业。相比较而言，服装和鞋类等低端批发市场成为提升中国商业地位的行业。但是，很难将大部分这类商业企业计入直接投资。因此，再来看中国对俄直接投资统计数据的差异问题，这也可能是造成两国统计差异的原因之一。

在分析两国投资合作总体趋势的同时，有必要研究两国在区域层面的投资合作及特点。

2009年9月，由两国元首共同签署的《俄罗斯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与中国东北地区合作规划纲要（2009~2018）》（以下简称《纲要》），作为基本的指导性规划文件，《纲要》中规定了俄中区域间合作和跨境合作的基本方向。

分析表明，《纲要》只是确定了俄中边境地区合作关系的地位，明确地反映出最可能的合作趋势。规划的实施基本是自发的，不受制于采取的战略、规划和政治主张。

同时，《纲要》更多地体现了俄罗斯东部地区参与中国经济一体化的消极趋势。合作项目主要集中在资源领域（矿产资源开采、林业和能源），往往不能反映规划涉及的俄罗斯相关地区的利益。可以看出，《纲要》中提出的俄罗斯远东同中国东北地区的合作，与俄罗斯远东及西伯利亚地区新的区域发展战略相悖。

《纲要》忽略了俄罗斯远东的实际情况——拥有巨大的加工能力、熟练的劳动力资源、强大的科技基地和现代化的技术。由于没有考虑到上述因素，《纲要》不仅会进一步影响俄远东地区的经济体系，而且由于局限于原料资源型产业，《纲要》会削弱已经十分薄弱的区域经济的多元化发展。《纲要》的中国则实际表现出保护主义原则，积极支持在中国国内创造工作岗位。

通过分析《纲要》规定在俄罗斯远东和外贝加尔地区实施的项目，可以看出，《纲要》不仅涉及“合作”，也涉及俄罗斯东部地区参与中国经济一体化的问题。规划的项目满足了中国边境地区的需求，与原料加工和生产高附加值产品，包括终端消费品的中国企业的发展息息相关。但是无法从《纲要》中得出结论：项目将促进俄罗斯工业的发展，推动技术创新、节能，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和实现经济现代化。

《纲要》比较明显地对俄罗斯一些地区产生不良影响，如：规划的原料开采项目会引起生态系统的全面污染；类似的污染不可避免地对地区自然环境造成破坏，无论是从居住还是从疗养角度都降低了该地区的吸引力。原料加工产品的低附加值会影响原料开采地区较低的生活福利水平的提高，这样会继续引发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日益严重的人口流失，不利于解决俄罗斯《2025年前远东及外贝加尔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提出的巩固东部地区人口的任务。《规划》没有考虑为俄罗斯高技能人才创造工作岗位，因此俄罗斯高校毕业的大学生将像过去15年一样选择离开该地区。众所周知，由企业开采引发的污染源将导致生命质量的下降，这直接影响到包括弱势群体（儿童、残疾人等）在内的公众健康。而能源的不断枯竭和生态系统的退化，将给下一代带来严重的能源和粮食问题。

由于当时俄罗斯中央和地方政府官员和规划者未能充分考虑到这些矛盾，《纲要》引起了俄罗斯专家和普通民众的质疑。结果，2010年和2011年，双方对《纲要》提出的选项进行了较大调整，减少了在俄罗斯境内的项目数量，在某些地区非常明显。滨海边疆区放弃了两个大型工业区的建设，并且将5个项目削减为1个，即“雅科夫列夫区建设木材加工生产项目”。布里亚特共和国将9个项目削减为2个，即在乌兰乌德市建立生活小区和在贝加尔港湾建设休闲疗养型特别经济区。伊尔库茨克州的新版《纲要》将3个木材深加工项目缩减为1个，原有的9个项目保留了3个（见图8和图9）。

为了更加有效地推进投资项目并对其执行情况进行监管，俄罗斯地区发展部成立了工作组，专门负责俄境内实施的区域投资项目。工作组的职能是协调联邦权力执行机关和联邦主体权力执行机关，解决在俄罗斯实施区域投资项目的中国投资者同当地机构合作的业务中出现的问题。由于种种努力，2012年初，中俄区域合作取得进展。

2012年，《纲要》规划的各种项目得到不同程度地推进。俄罗斯远东和外贝加尔地区规划的主要项目达到57个，其中22个项目已处于实施阶段。11个项目有中国投资，其他项目为俄罗斯国内投资。中国项目在外贝加尔边疆区有4项，犹太自治州3项。

过去10年，尽管中国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的直接投资额增长超过35倍，但总量尚未达到俄远东联邦区投资总额的1%。根据俄罗斯联邦统计局的数据，中国在俄远东联邦区的直接投资占中国对俄直接投资总额中的比重，2006年为4%，2010年为40%（见图10）。

下面，首先来分析中国在远东地区投资的地理分布情况和投资特点。

近年来，接受中国投资最多的地区当属滨海边疆区。2012年该区吸引了中国在远东联邦区45%的投资。同期，中国在萨哈林州的投资只有4.8%，萨哈林州吸引外资的总量曾经名列全俄各地区的前10位，一度占远东联邦区吸引国外投资的80%左右（见图11）。

滨海边疆区的成功得益于投资环境的改善。2011年6月，滨海区政府通过了边疆区2011年至2015年的《改善滨海边疆区投资环境》规划，积极采取行动改善投资环境，扩大长期投资来源。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市举办的APEC峰会，是提高滨海边疆区的外国投资兴趣的关键因素之一。除了政治意义，峰会提高了滨海边疆区的投资吸引力，包括建设现代化基础设施。各国商务代表积极评价了边疆区的投资潜力。滨海边疆区提供了良好的投资环境。边疆区政府提出机关工作的优先方向是为投资者营造不仅是优惠的，而且在各方面都是最好的、极具竞争力的投资环境，以保障投资取得突破。这些措施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短短一年时间，滨海边疆区在俄罗斯《地区经济的外国直接投资》中的排位从第42 位跃升至第12 位，投资增长达到644%。

最近5~6年，在滨海边疆区的中国直接投资出现稳定增长的趋势，增长了13倍（见图12）。

2011年的投资额达到3370万美元，占当年边疆区外国投资总额的41.7%。中国投资对远东联邦区的自然资源感兴趣。2012年，中国资本参股的“水晶”矿业公司通过拍卖获得“伊斯科尔”锡矿的开采许可证。该公司一次性支付3700万卢布购买许可证，得到许可证区块内为期20年的锡矿及其伴生矿的勘探和开采权。“伊斯科尔”矿除了富含锡以外，还含有铜、银和铟。

滨海边疆区木材出口公司和中国吉林省的投资者联合开展木材深加工生产，中俄双方投资13亿卢布，雇佣工人500人左右。

农业合作项目，主要通过政府来实现，通常由俄罗斯人或法人转租土地。中国人在滨海边疆区种植的土地面积尚缺少一致的统计，根据各种不同数据，面积在2.5万至7.0万公顷之间。俄罗斯环保部门定期检测，防止外国从业者为获取利益最大化而过度使用土地。兴凯湖地区特别令人担心。

滨海边疆区捕鱼业的中国投资得到加强。但也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既不利于刺激滨海边疆区的内部消费，也不利于当地居民获得廉价的鱼产品。阿穆尔州的中国直接投资总量曾经连续两年排列远东联邦区的第2位。2012年，阿穆尔州的外国投资主要来源于3个国家：塞浦路斯、中国和英国。塞浦路斯的投资最多，中国居于第2位。2012年，塞浦路斯的投资同比增长了1.8倍，相反，英国和中国的投资分别缩减了12倍和2.8倍（见图13）。

阿穆尔州的中国直接投资的行业领域具有不稳定性的特点。在投资合作的初期阶段，林木采伐行业是中国的主要投资方向。2008年，中国在该领域的投资显著增加（同比增长4.8倍）。这种情况与开始实施的大型木材加工联合项目有关，如在腾达区建设了“东方”木材加工厂，“阿穆尔森林”有限公司也实施了俄中联合林木开采加工项目。2009~2010年，该领域的投资有所减少，上述项目的中国投资受到削减。投资减少的原因之一是阿穆尔州从事木材出口的中国企业遭遇危机。

2009~2012年，阿穆尔州半数以上的中国对俄投资转向建筑行业。2007年，俄罗斯禁止外国移民在市场上从事贸易活动，中国企业需要寻找其他途径来销售自己的产品，一个可行的做法是建设商贸中心。结果，中国投资开始进入建筑领域。这种影响同样适用于中国的批发和零售贸易投资，2006年前该领域投资占中国直接投资总额的10%以上，2007年开始下降，2007~2011年间未超过3.5%。

阿穆尔州的中国投资还涉及农业和食品加工业。春天食品有限公司作为中国马铃薯加工和淀粉生产的领军者，计划投资1.5亿美元建设年产100吨的淀粉加工厂，计划聘用3000名员工，项目成本收回期不低于5~7年。由于市场内部空间很大，拥有很好的竞争机会，对这个市场的投资将是获利的。

中国投资还努力进入矿山开采业。彼得罗巴甫洛夫迪克集团公司和中国俊安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以及五矿企荣有限公司投资2.38亿美元入股铁江现货有限公司，开发远东地区的铁矿。铁江现货有限公司在香港注册，在俄罗斯从事开采业务。交易分为两个阶段，两个阶段完成后铁江现货有限公司的股份将包括俄罗斯金矿企业（Petropavlovsk plc）（40.4%的股份），俊安集团（31.4%的股份），以及五矿企荣有限公司（4.5%的股份）股份在内的28.2%的自由流动股份。

犹太自治州也是对中国投资极具吸引力的地区（见图14）。需要指出，图14显示，该自治州的中国投资占外国投资总额的实际比重居远东地区的首位。2004年，该州的全部投资都来自中国，此后开始下降，2011年中国的累计投资比重降至37%。近年来离岸公司开始成为主要投资者。

2013年，有50余家100%中资的企业在犹太自治州境内开展业务。中国投资主要是农工和森工综合体以及矿产开采行业。中国农工企业租种了2.89万公顷的土地，占该州总播种面积的25.4%。另一个吸引中国投资的领域是建筑行业。据初步统计，2013年上半年，“比罗比詹砖厂”和“砖厂”有限公司两家砖厂大约生产了650万块砖。

自治州的木材深加工项目包括：100%中资的阿穆尔林业公司参与的下列宁斯阔耶森工综合体的建设；100%中资的“ 海华”公司和俄企“ 生态林业公司”共同建设的帕什科沃森工综合体。

在自然资源开采领域，中国企业主要从事砂金和锰矿的开发，还有用于生产砖的粘土开采。中国在该州还拟建设冶金开采集群，包括建设基姆坎诺—苏塔尔选矿联合体，其主体工程是进行铁矿提炼的选矿厂。该选矿联合体已经列入《俄罗斯远东及东西伯利亚地区与中国东北地区合作规划纲要（2009~2018）》。

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处于有利的地理位置并拥有漫长的边境线和多处边境通道，但所引进的中国投资仅占远东地区总量的第4位。1998~2011年中国对其投资总额达到8230万美元，占该地区直接投资的3%。2011年，中国列该边疆区外国投资的第6位。目前，边疆区境内约有300家中国企业，主要集中在医药、能源和建筑等领域（见图15）。

中国紫金矿业集团公司拥有已经列入《纲要》的大型项目兰达尔矿业公司的50%股份，目前在图古罗—楚米坎区库滕金矿矿区进行地质勘探。

除远东地区，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地区的一些联邦主体同样积极吸引中国投资，其中有外贝加尔边疆区和布里亚特共和国。外贝加尔边疆区对中国的经济合作存在明显的依赖性。2005年至2011年，中国对该边疆区的投资总量增加了200多倍（见图16）。对此，中俄边境合作框架下的推介会和展销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同远东地区一样，中国投资集中在原料项目上，其中别列佐夫斯基铁矿和诺永达拉果多金属矿值得关注。中国西洋集团从鲁能矿业有限公司手中收购了别列佐夫斯基铁矿，成为项目的投资者。鲁能集团开发别列佐夫斯基铁矿的投资总额达到7.5亿卢布，其中在俄罗斯境内的投资达到6.6亿卢布。项目实施受制于缺乏能够建立经济性生产的成熟的富集矿石开采技术。

中国宝金矿业集团有限公司负责实施诺永达拉果多金属矿的开发项目，该公司是贝加尔矿业有限公司的创办者。该项目的主要问题是缺乏必要的能源基础设施。矿产开发的初始阶段的稳产需要5~6兆瓦电能，未来开采和选矿厂的工作还需要10~15兆瓦电能。

布里亚特共和国的地理位置同样有利于发展与中国的投资合作（见图17）。

2012年末，在布里亚特共和国共建立了17个中资参与的联合企业，涉及林木加工、建筑、蔬菜种植和贸易等领域。在布里亚特，中国投资合作框架下的住宅建设得到迅速发展。成功案例包括：2012年就乌兰乌德市105小区民用和公共建筑项目，项目包括建设11万平方米的住宅，投资合同5年，投资总额约40亿卢布；内蒙古呼伦贝尔天成国际建筑集团公司实施的布里亚特共和国乌兰乌德市1416，141B，143，154生活小区开发项目，项目的相关社会基础设施包括4所学校、7所幼儿园、地下停车场和社会福利项目。久朋有限公司、嘉德汇通有限公司和凌飞有限公司承担的乌兰乌德市142生活小区“阳光城”投资项目，设计居住面积24.97万平方米，预计安置居民1.4万人，此外还计划建设幼儿园、学校、服务部门等社会基础设施。

发展俄中投资合作，包括新型区域合作是非常必要的。但是，必须学会倾听对方意见，尊重对方国家利益。投资合作项目应该成为两国毗邻地区经济的增长点。

为了避免对俄罗斯东部地区及其当地居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应对《纲要》进行不断调整。建议中方将新型合作的重点放在建设生态清洁区方面。鉴于此，我们认为应该重点关注以下项目：娱乐服务设施的投资，特别是酒店和旅游设施；生产优质的有较高需求的消费品（食品、服装、鞋类、家具、家用电子产品等，在初期阶段产品可由中国生产，2~3年后再由俄罗斯生产）。例如，在西伯利亚建设鞋业企业集群需要50~60亿卢布，相当于大俄罗斯岛桥梁建设费用的1/6；发展水产养殖和池塘渔业；在水产养殖基础上发展药膳行业、原料加工、药用和食用添加剂生产；发挥俄罗斯国防机械制造和国防综合体协调能力，实施交通物流服务，打造全新的、快速的、环保的、经济和安全的运输体系；设立生产建筑和装饰材料的企业；开展医疗设备制造的合作。

应该特别注意发展现代服务业，包括：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医疗服务、教育服务。俄中之间签署的合作协议将决定俄罗斯东部地区的未来发展。未来的发展取决于今天奠定的俄中关系的新型基础。

作者：玛丽亚·亚历山德罗娃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主任研究员 中俄资讯网摘自《东北亚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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